我们定义一个国家的神奇,有时是在赞扬他的风光和文化,有时是在讽刺他的政体。阿根廷的神奇之处在于,我们可以同时从这两个方面定义他的奇葩。自然风光和人文风情不必多说,光是一个布市就能完胜全世界绝大部分的首都,更不用说他纵贯南半球的壮丽山河,与亚欧大陆完全隔绝的生态奇观,杂糅着欧洲优雅气质和南美粗旷野性的文化熔炉,一代代让全世界为之倾倒的足球巨星,欧洲人通过阿根廷把超现实主义带进拉丁美洲,可以说阿根廷正是魔幻现实主义的发祥地。谈到阿根廷风情,大家都能手舞足蹈地夸夸其谈,但聊到经济和政治,则会引发另一种饱含迷思、怅惘甚至愤慨的复杂激情。历史细节不必多说,悲剧的真相也无从挖掘,但从现实体验的角度出发,你很难想象一个通货膨胀率连年突破百分之二百,贫困率超过一半,连大学老师都要打好几份工的发展中国家,每年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经营各种上层建筑的文化活动,就像这片每年都要重新铲平重新种植且需要专业护理的玫瑰园,还有许多免费或只是象征性收费的文化活动。由俭入奢易,由奢入俭难,用这句话来定义阿根廷再合适不过了。每次和本地朋友聊到这个话题,我都会说,在中文里有个词叫“小资”,西班牙语里可以基本等同为“burguesía ”,或者用更加专业的经济学术语来定义,中等收入陷阱(trampa de los ingresos medios),似乎“陷阱”二字就为这个社会现象镀上了一层悲剧色彩。但事实上,将一个庞大且复杂的经济体的现状简单粗暴地归咎于悲剧、小资、陷阱,简简单单地趾高气昂地批评历史上阿根廷政府的各种骚操作,从德先生和赛先生的角度来看,是极其不负责任的。就像我们很难在物质需求和精神需求中二选其一,二元对立的决定论思想会让人陷入傲慢和无知的深渊,这同时也是后真相时代的意识形态深渊。阿根廷的经济现状,既有历史遗留的问题,又有国际综合因素的影响。历史是一个波浪式前进的过程,世界经济是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命运共同体,阿根廷和日本就像是全世界的错题簿,我们想要从中找到难题的答案,正是因为我们意识到同样的隐患也在我们周遭潜伏。无论是本国人还是外国人,尽管我们的思想很难做到置身事外的客观理性,但包容和理解却是跨文化交流的必要前提。包容多元的理念,理解人之为人理性的局限。或许再没人能做到天下大同的圣人之心,但我相信善良的人,依然渴望看见阿根廷的触底反弹,辉煌重现。